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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湖啊,有些人把命拴在酒葫芦上,有些人把命悬在刀尖上,有些人要柴米油盐酱醋茶,有些人要腥风血雨走天涯。他不巧,全占了。这人世间唯命运不可捉摸,他当年把全部家当都换了一把剑。满心以为这辈子就要和这冷东西相依为命,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亲手把它卖了的一天。 那是个梨花沾雨的清晨,小姑娘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裙子,抬头冲树上睡觉的他大声喊:“哥!我要成亲了!” 他好悬没一头从树上栽下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姑娘大了,留不住了。 但是嫁人得有嫁妆啊!他那些买命钱哪能脏了姑娘的喜绸? 思来想去,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这把剑值几个钱。 他又想起那个天天来他摊子上赊瓜吃的小白脸,说是什么当铺的老板。 成了,这嫁妆有了! 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是体体面面地送了姑娘出嫁。 姑娘出阁的时候,大哭大叫要他背着出门。他又想拿剑柄敲她脑袋,却抬手摸了个空。 他只说:“嫁妆都是我出的,你以后不能叫我哥了,改口吧,叫爹。” 然后他就被姑娘一脚踹了出去,差点连喜酒都没喝上。 弯月当空,他抬头看了。 是下弦。 街头巷尾串过几只老鼠,他从老茶摊旁边顺了块板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普度众生的口号太适合这个大喜的日子了。 月光透进巷尾一个小楼的窗子,俊秀的青年神情郑重地把一把长剑收进匣子。剑锋上洗不掉的血印随着光渐次暗去。青年把匣子束之高阁之前,需要记下典当之人的信息。可想了半天没想起那人的名字,于是便写下: “凶剑无名,天下第一刺客。” “死当。”
十年前盛名在外的如意楼倒了,倒之前,楼主放出了风声,代为保管的江湖密钥被侠盗所窃,与此同时,失窃的还有与偌大宝藏相关的一幅画。 此后,江湖掀起一阵狂热的寻人潮来,那为百姓做了无数好事的侠盗,成了油锅里的蚱蜢,再无安生可言。 被江湖人士踏遍的如意楼成了废弃之地,废墟中,老人颤颤巍巍的把断了的剑收回怀中,叹了口气:这江湖啊,要不太平了。 月光白惨惨的打下,传闻里的侠盗抱着个姑娘,明明是冷峻的容颜,却因眉尾的一道伤显得格外狰狞了起来,他低着头,回想起她替他挡的一刀,怀里的金簪愈发的滚烫了起来。 “你一定会好的。” 巷尾的拐角处,他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又一年四月,新坟上,落魄青年提着酒,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温热的,却空无一物,他笑了笑,没能出声,又往地上倒去。 寂静的小楼上,青年看了看匣子里的金簪,做工精致,簪上的蝴蝶展翅欲飞,簪尾却有不少摩挲的痕迹,他郑重其事的将匣子放回原处,便走出了小楼。 月光下,黄纸隐隐闪烁着几个字:“金簪隔阴阳,天下第一侠盗” “死当”
“我托人送信给您,完全是抱着一种试一试也无妨的心态,却没有想到,您真的会屈尊找我。”少女努力撑起身子,倚靠在床榻边,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薄薄的嘴唇却努力勾勒出上扬弧度。 青年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看了眼床边的火盆,打出一把折扇,微微扇开充塞在屋子里的苦涩药味。 “你在信中说,自己生来体弱,从未出过大门。那你是如何得知天机阁的?”青年问道。 “书里写着啊。”少女的眸子亮晶晶的:“我终日缠绵病榻,于养病无聊之际,便看书打发时间。你不晓得,古往今来,天下之事,书里面全都写着。” 青年挑了挑眉毛,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典当?又准备典当什么?天机阁接待普通人,也是要收些代价的。” 少女垂下眼睫,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说来好笑。书看多了,心里便忍不住生出妄想。我想和窗外的鸟儿一样自由。我想健康起来,然后亲眼去看一看外面的天地,用双足丈量每一寸河山。我不想永远做一只井底之蛙,被困在方寸的天空里,枉废一生。至于典当物……我看过的所有书籍,行吗?” 青年听着少女天真的发言,有些好笑地摇头道:“我不缺书。” “可我再没有什么宝物了。”少女略显失望。 青年起身走到病床边,收起折扇敲了敲窗前装满泥土的花盆:“你喜欢种花?” 少女摇头道:“喜欢算不上。这是我去年种下的。我有个傻念头,觉得这盆花和我有某种联系。比如,当它发芽时,我的身体便会好起来。虽然一直都没有动静,但我觉得它只是在破土之前,要花更多的时间,在泥土深处酝酿生命。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总有一天,它一定会抽出新芽的。” 青年拿起花盆,在手中端详一阵,道:“这个,我收下了。” 少女错愕地睁圆了眼睛,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耳边只落下两个字: “死当。”
清晨的雾还没散,栅栏里的母鸡在公鸡响亮的打鸣声里下了两个蛋。耳朵上还别着一根稻草的少年翘着腿躺在草垛上学公鸡打鸣。 樵夫上山之前和少年打了个招呼,少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跑到庙街去蹲点。 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们就喜欢在这破晓时分驾着锦帷彩带的马车去敬香礼佛,图个清净。 往日少年总蹲在庙门口支个简陋的摊子卖他的“长寿丹”。正品山楂丸,活血化痰,健脾开胃,延年益寿没毛病。 只不过今日他不是来等这些阔气的夫人们的,而是在等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仙”。 神仙打着哈欠走到庙门口的时候就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少年一把抱住了腿。 他低头看了一眼两眼放光的少年,伸出两指在他眉间点了一下,说了句: “还不到时候。” 少年蔫巴巴地垂下了头,他知道今日神仙也不会让他交换。能和神仙做交换的都是些大人物,都是些他只能在话本里见到的大人物。他第一次见神仙的时候,神仙就是这句话—— 还不到时候。 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少年叹着气和神仙讲着自己的宏图大志。他要游遍天下河山,无所不知,无所不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神仙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看起来对他的长寿丹很感兴趣。 少年等不及了,人生匆匆不过几载春秋,他要踏上他梦寐以求的江湖路了。 临行前,他又去庙街堵了神仙,把自己从山上采的一串新鲜山楂强塞到了人家怀里,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知神仙高兴地拎着那串山楂回到了自己的小楼,拿出了一个已陈封条的宝匣。小心翼翼地取下封条,那匣子里是一串枯萎的残枝,已经辨认不出品类。他把枯枝取了出来,又把少年给的山楂放了进去,才满意地把封条贴上。那封条上的字迹有些陈旧了,写着: “昔日长寿丹,江湖百晓生” 他想了想又提笔在黄纸上添了几个字: “旧友惠赠”
日头正盛,炎热的气息顺着树荫直愣愣的向下传递,却在一座凉亭边戛然而止,无端透露出些惧怕来。 镜头拉近,两位青年于石桌上对坐着,一双俊秀的手把弄着白玉棋盘,身着白衣的公子轻声开口:“这日子过于无趣了些”,他歪了歪头,对另一边的青年说道:“阁主,打个赌吧。”青年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说道:“赌什么?” 公子抿了抿唇,道“赌我这十年同袍,理当迷途知返。” 轶夜,杀机四伏,玲珑府上,臃肿的中年男子狞笑着,将嗷嗷哭嚎的孩童摔在地上,剑光闪过,他抹了脖子,最后一句话甩出:“我败了,但尔等告诉公子,我死,这府上其他人也别想独活。”蒙了面的黑衣人看着他摔死了自己的老来子,瞠目结舌。下一刻,火光四起。 白昼渐起,消磨了夜色带来的血腥气,黑衣人跪在公子下侧,“公子,属下无能。”公子略微有些晃神,叹道“罢了,是某看走眼了。” 小楼上,青年吹了吹口哨,将白玉棋盘收入囊中,哼着小曲轻笑:“你这神机妙算,也有高估了人性的一天?”
“您看我浑身上下什么值钱,您开口。”这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青年面前,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割舍的表情。 青年也算是见了不少人了,第一次见这么混不吝的。来当东西空手来,那气势却像是带了一身的金银珠宝。 呵,这辈子论起摆架子,他还真就没怕过谁。 “天机阁,不接俗客。” “我不是俗客,我很有名。”他正襟危坐,神情庄重。 青年竖起耳朵,等他报个响亮的名头。 “我爹是锦衣侯。” “完了?那你呢?” “锦衣侯他儿子。” “慢走不送。” 青年直接把桌上的茶杯一收。 “哎等等!等等!”那人非常没有风度地整个扑在了桌子上,“魔刀匠侯!” 他咬着牙报出了这个让他羞耻的名号。 青年停了一瞬,似乎从这个名字里窥见了一个江湖血雨中的背影。 恩仇难休,浮华如梦。 “你想换什么?” 他听到这问话,傲气的眉头低下。“换几年寿命,能换几年换几年。” “好啊。”青年答应了,“我要你用它换,十年寿命。换不换?” 青年指了指他腰间一根短玉笛。这人如今穿着落魄,须发凌乱,只有腰间那短笛仔细地套了个软绸,精心地挂在腰间。 “您可真会挑。”他苦笑,但还是解下笛子递了过去。 他离开时的背影和青年记忆中的背影重叠,只不过一个走向了尸山血海的风雨江湖,一个走向了草长莺飞的归乡之路。 他欣然地将短笛收入匣,仍旧郑重地写下封条: “乡音玉笛,魔刀匠侯” “死当”
太阳刚下山,闹市也安静了下去,稀稀落落的人群散去,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躲在角落,一边咬牙切齿的梗着脖子杀鸡,一边抖着手默念着什么,血溅出的瞬间,他眼皮倏的一跳,侧开脸。 “啊!他!一个!晕血的人!为什么!要去!报名!刽子手!” 他用力的擦掉溅在额头的血迹,大半年了,他终于从抖抖索索不敢下手做到了放血干净利落,这艰辛不提,单单是死在他手下的鸡鸭冤魂,就一大摞了,那死相之惨,让人无法直视。 十字路口的人渐渐聚集,茶馆里看热闹的有叹息的亦有,“老天无眼,竟要收了青天大老爷的命去!” 午门外,说时迟那时快,监斩官一声令下: “午时到!来人!斩首!” 而蒙着面的大汉提着刀,盼了又盼,终于盼到了他有用武之地的一天。 收工后,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颤颤巍巍地向他行着礼:“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满脸络腮胡的他难得的红了脸,“小事小事,莫要言谢了。” 鸟儿叽叽喳喳的晃得树枝咿呀的响,天机阁楼上,叼着笔的青年支着头,看着水镜里的画面,露出兴味的笑,又想起那天大汉磕磕巴巴找他求一具偷天换日假傀儡的事。 “这傀儡,你拿什么来换” 大汉咬咬牙,“阁主,有什么能看的上的,某皆愿来换。” “既然你晕血,便把那蒙眼巾予我罢了。” 这大汉与那官,分明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却又偏偏为他求到他这里来,也算是,缘分一场吧。 磊落故事曾说罢,问尽赤诚不如人。
“明天城门外,他真的会经过吗”她吃着早春的梅花糕,含含糊糊地问道,“这事关我一生的幸福,你可莫诓我。” 青年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含笑道,“既然与我做了公平交换,那大可不必忧心。” 少女一口气咽下梅花糕,似是有些噎着,噤了会儿,叹了口气“希望到时候哥哥不要怪我呀。” 未时,城门外,某处似是惊了马,所过之处净是混乱一片,弯弯曲曲的路上,少女伫立在中间,望着飞驰而来的马儿,似乎有些躲闪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冷峻的将军从侧边而来,一拉缰绳,下一刻便将少女拥入怀中,而少女发丝长长地坠落下来,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哥哥,你不躲我啦。”她咬着唇,一头撞入他的胸口。将军板着脸未说话,微红的耳垂却泄露了些什么。 时间线拉长,兜兜转转的心事被戳穿,又是窗外红烛,少女红着脸吻上小将军的脸颊,那爱意旖旎而纯粹。 而小楼里的阁主道完贺,便起身告辞了。小姑娘嘿嘿一笑,心里想着“一张手帕换个相公,不亏不亏。”
青年站在石桥旁的树下,午后的碎光隔了树荫打在他脸上。他眯着眼睛看着街坊邻居张灯结彩地布置着一年一度的七夕灯会。 看了眼天色,尚早。他要等的人也还没来。索性伸了个懒腰,在树下打个盹。 恍惚做了个梦。 黄粱一梦,一梦黄粱。人间如梦如流光,岁月转瞬,不知今夕何夕。 那对痴情人先后找上了门,明明都是要赴死,表情却都很快活。问世间情为何物?他这种老怪物不是很懂年轻人的想法。 飞蛾扑火,彼此奔赴,九死无生却百死不悔。 痴人啊,痴人。 这万劫不复的死路都叫这对人虔诚地叩出了生门。他往来多少岁月,终究还是做了一笔亏本买卖。哦不对,是两笔。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灯火连城,人声鼎沸。 一片花团锦簇的人海里,一对羞涩的小情侣向他这边走过来。 “先生,”少年冲他腼腆一笑,施了一礼。白衣纶巾,文质彬彬。 他瞧着稀奇,魔头这是被菩萨点化了? 正想着,菩萨也朝他笑了笑,还把手里的花灯塞给了他,她头上的海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了几圈。 像极了梦中那满天纷飞的花雨。 他看着这前尘尽忘的一对人,也没想叙旧。直接把当年他们留在他这的东西递了过去。 一对鸳鸯相思袋。 一句“愿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竟然把这对人弄了个大红脸。青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个煞神也能有今天。 与二人别后,他拎着那盏花灯隐入人海。指缝里漏出几片撕碎的黄纸,飞散之前,隐隐看到不知多少年岁的字迹。极力辨认,也只能看到什么仙啊魔啊的。怕是不知哪个话本里的神异故事,也终究随风化作点点荧光散入灯火。 人潮之中,少年紧紧拉着姑娘的手走向一片繁花处。 一见如故,白首倾盖,岂知不是故人来?
夕阳渐落,京城戏馆门前人头攒动,围堵得水泄不通。当年名角的关门弟子今晚初次亮相,一票难求。 灯火昏黄,戏馆后台妆镜前,他提笔蘸墨,将眼角斜勾入鬓,口中喃喃着刻进骨子里的戏词。 数年前,他挤在戏台外围,险些被人群推倒踩烂,一双目光却痴痴锁在台上名角一颦一笑之间。 戏幕落,他跪在后台堂下,瘦弱的身子甚至撑不起一袭素褂,语气却意外地坚定:“我要学戏。” 十年苦功,坐念唱打,他连血带泪咽在肚子里,从未想过放弃。年少时惊鸿一瞥,是他无数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他想成角。他要成角。 青年冷眼打量着他。天机阁从不缺野心勃勃的客人。 “我认了当年的名角做师父。他没等到我今晚亮相便因病离世。当年初登舞台时,他便是拿着这把泥金扇一曲成名。” 青年没有伸手去接那把扇子,似乎还在犹豫。 他略笑了笑,同样冷眼看着阁主道:“你不肯收,我也不会求你。我原就有一曲成名的把握。来这里,不过求个心安稳妥。便万一遇上人力不可控之意外,将来,我还是要成角的。”说着,欲将扇子回收。 “慢着。”青年按住他手上动作:“你师父的戏,值得发扬,我一向喜欢。他的遗物,值得珍藏,我会好生保管。” “多谢。” “何愁梨园无尽苦,一朝凤鸣天下知。” 他,该成角。
“你来干什么?”阁楼上,青年悠悠开口,“我没办法救回已经不在地府的人。” “我想再见她一面”双眼通红胡子渣拉的男子艰难地开口“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我愿意用我余生去偿还,可是我...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大抵最坚强的人,崩溃也只在一瞬间。 回忆一闪而过,他和她青梅竹马,相识于微末,成长于烽火之中,年少的意气与抱负,缠成丝丝环绕的线,在故事的一半中,便笃定了不太美好的结局。 他为一个梦从塞北到闽南,算不上救了苍生,但确确实实累积了大半的仇家。直到那一日,战事爆发,他看见放在桌案上的纸条,看见底下万千将士殷红而充满朝气的脸,又恍惚中看见她晏晏的笑容,交换啊...怎么交换...爱和忠义,从来,做不到两全。 他双手颤抖着,强行终止了回忆。他甚至还记得那场战事结束后她回来的场景,甚至于她眼角的泪痣都历历在目,后来,后来他才知道,她用来生换来了这短短几个月... “她,还能再...”男子抬着头,泣不成声地问,青年摇了摇头,“人鬼殊途,你既有此执念,我只能做到让你们再见一面,但转世,别想了。” 一刹寂静。 青年回过头,“另外,等价交换,她留给你的那封信,留在这里。”
他是个短命鬼,还没及冠就一命呜呼了。但他长得太好,还没走上奈何桥就被鬼差带回了人间。说是不忍看此人间绝色香消玉殒,要许他一个好差事。 打更。 不过打的不是一般的更,阴阳两界总有那么些不开眼的走错了路。他得负责把阳间的送回阳间去,阴间的带到阴间来。 好处是能继续像人一样活着。像人,但不是人。半鬼之身,能通阴阳。鬼差走的时候送了他一个破锣,说是出差的路上捡的,让他将就着用。他也不挑,每晚准时敲着他的破锣,拉着像唱戏一样的长调子唱更。 人间烟火气总在万家灯火升起时。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也喜欢夜市的吃食。但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讨厌鬼。 “这位姑娘,您见过青衣么?” “您长眼了么?我是男的。” 他用锣锤把讨厌鬼隔开。三个月了,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讨厌鬼天天准时准点地出现。脑子也不太清醒,就坐在他阴阳关的门口,往前一步是新开始,往后一步是旧日子。可他偏是死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是每到亥时见到他,就拉着他的衣角问这么一句。 他拿他没办法,拖也拖不走,打又打不得。只能认命地帮他找青衣。戏楼的姑娘,画舫的歌姬,他挨个打听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青衣。 焦头烂额的他找上了鬼差,让他帮忙找找。鬼差比他干脆,直接把那赖在阴阳关前不走的家伙丢给了孟婆。一碗汤灌下去,直接丢回了人间。 “学会了么?” 他大为敬佩,不愧是前辈。 备受敬仰的前辈挥挥手走了,去了常去的那家小楼。那长得像书生一样的老板今儿正在打扫藏宝阁。还有闲心铺开纸写诗,他好奇地凑过去,见纸上笔走龙蛇的写: “生的看不透, 死的看不够。 人间走三步, 一步一回头。” 歪诗一首。 他顺着笔墨的方向正好看到他拿来当镇纸的宝匣,那陈黄的封条上竟然有了涂改的痕迹: “天下艳名,名角(更夫)青衣” “死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