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看文章,是个非常个人且主观的事情。这里记录下自己看过得,值得记录下来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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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文字应该起到的作用,是给人类以想象和启迪。然而,时下流行的内容产品,不管是各种头条还是各种快报,都充斥着新闻教材中所说的「煽、色、腥」。我理解大众对通俗猎奇内容的需求,但即使能获得一时的快感,只要是对自己有所要求、拥有好奇心的人,不应该也不会每天沉溺其中。
读点好的,这很重要。
喧嚣过后,价值永存。许多人将互联网比喻成一道海岸线,成千上万的内容和浪花一样蜂拥而来,再迅速湮灭;在互联网尚未普及的年代,对「未知领域」的好奇心是靠着报刊杂志来满足的,我记得每周四去报摊等待《南方周末》的情景,或是《三联生活周刊》,通过精心编排和组织的长文章,打开一道道通往世界的门。但是,随着纸媒的逐渐式微,难得能有地方提供不同兴趣领域的有价值内容。
我有点怀念从前。
- 精神
每个月至少读一本和自己专业无关的书,为自己读过的书写下一点什么。
看你能找到的所有电影,从 IMDB TOP 250 开始看,记下喜欢的导演的名字,去 Wikipedia 看他的人生经历,找他的其他电影来看。
这个世界会将很多的音乐推入你的耳朵,而有些特别的音乐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找到巴赫的所有音乐去听,不要错过 GEB 这本书,这会是一本你在人生不同的阶段用自己不同的信息量去读的一本书。
- 朋友
不要简单地觉得别人错了,很多时候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仔细读说明书或是往来邮件。
忘掉你为朋友做的事情 。
当你有负面情绪的时候,不要把任何人想成坏人。转移注意力,用音乐和电影去挤掉脑中的负面情绪,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年,两年后,你会看到别人在变,或者你已忘记。
- 积累
整理的结果,就是你的积累。而你能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有益贡献,就是你以自己的方式所积累的。而你从这个世界所获得回报,由你所积累的质量决定。
所以,在你 18 岁,甚至更早的时候,你就应该已然找到一个你能够积累的方向,也可以说成是兴趣的。然后你接下来所做的,就是让这个方向上所有的信息都尽可能多的汇聚到你的大脑中,你的记忆或者说潜意识就像一片大海一样当然是能够装下这一切的。然后,想象你从 20000 米的高空俯瞰大地,大地上是你日复一日所积累的信息,然后你将他们分类,合并,丢弃那些质量低劣的。你见得越多,你就越明白什么算是质量低劣的,也就必然丢得越多。
积累某个方向上的信息量是你一辈子的工作的本质。
前天大家再次聚会,老鬼庆已经在江湖上飘了5年,晖晖辞职开网店已经满一年,我刚刚结束了十一年的国企生涯。现在,只有吕少一个人还是“有单位的”,玩《梦幻西游》时的比例刚好倒了过来。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小镇上的青年。小镇的生活安稳平静,一年到头风调雨顺,有吃不完的饭局喝不完的普洱打不完的麻将和唱不完的卡拉OK。打生下来开始,小镇就为我们安排好了一条笔直的人生路,从摇篮到坟墓,只要你不逾越规矩,那么就可以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念书、工作、结婚、生子、退休,然后老去。在这条路上,会安排几次小插曲,包括一场有惊无险的群架,一次无疾而终的爱情,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段若有若无的婚外情。其余的日子白云缭绕,阳光灿烂,你可以慢慢买一套房子,一辆车子,轻车熟路地活着,就像最后可以用两个指头就能解开乳罩但是彼时心跳只有80次。
纳税,而且爱国,为了岳父而学习象棋。读报,看《新闻联播》,觉得这小城和世界并不遥远。相信老婆是这市镇里最美的女人,相信孩子是那一年出生的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用一个更大的电视换掉上一个,给自己的夏利车换上宝马的喇叭,每年出去旅游一次,回来告诉自己:还是这里最好。分析时政,分析市政府、区政府、单位的人事变动,等待升职等待加薪等待股市利好等待房价下跌等那个漂亮的女同事再次经过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做舍宾做有氧做瑜伽做户外周末去农家乐钓鱼骑马摘果沐浴桑拿一条龙服务仅需100元。然后就老了,面带威严地走在这城里,犹如退位的帝王再次驾临自己的王国。潜伏在各个小区里,种花种草种树,养猫养狗养金鱼,满意地看着孙儿跑来跑去,追着他/她喂饭,满心幸福但是装出无奈的样子叹息。
我当然承认这是一种幸福,而且是安稳的幸福。只是它太确定无疑了,一眼就能望到头。只是它太好了,以至于很难真去过活。
有一种人,不知道是因为DNA的变异还是前世的夙缘,总是无法安稳下来。他们的生命之流如同咆哮奔涌的大河,没有一刻能够停顿下来。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无梦相扰的安睡中,心中也有猛兽会随时醒来,躁动不安,永无宁日。出于利益的计算,谁都知道现世界安稳是好的,谁都知道外面风高浪疾。可是,即便大海吞噬了无数人,而且每个人都明了这一点,世界上也并不因此而减少了水手和海盗的数量。总有人会把自己置于风险、压力、变动之中,不可知犹如辣椒让人痛苦却又欲罢不能。所以,这种人宁可一次次把自己投入命运不可知的洪流,为的只是见到以前不曾见过的风景,哪怕因此而有无数辛苦遭逢也不愿意在确定无疑的生活里慢慢老去。别人在生活中可以下的赌注很多,这种人的赌注就是他自己。
我花了十一年说服自己,我花了十一年装作是个正常人。而我却发现除了消耗自己有限的生命之外,一无所获。在我身边,有多少这样心有不甘但是又怯于举步的人,像是金丝笼里的金丝雀,一次次犹豫、挣扎、徘徊,又一次次从笼门口退回,站回饲料和饮水边。我还可以在这条反复挣扎的小路上往返27年,可以继续咒骂、抱怨27年。于是,我可以得到27年安稳但是绝对不快乐的日子,以及无数“想当年,如果我。。。”开头的句子。这又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人生里,唯一值得咒骂和抱怨的就是自己。如此选择,就应该如此承担。我并不是个勇敢的人,我也非常惧怕外面的水深波澜恶,我也担忧失去所有保障自力求生的艰难。但是相比之下,我更惧怕不变的生活,惧怕自己变成一个口沫横飞永远抱怨的糟老头子,我惧怕我自己拿到一张前往人世的门票却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我实在等不起了。
投入命运熊熊火,不管得失怎么量。
大学毕业5年,放弃了专业;大学毕业11年,放弃了职业、人脉、经验、福利、待遇。今天的我,和任何一个应届毕业生一样,两手空空,从头开始。和任何一个出走小镇青年一样,站在超级城市的门口,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但是,也正因为没有置办家业,没有娶妻生子,现在才可以轻身上路。安迪花了17年时间挖穿了肖申克监狱的墙,我花了11年2个月时间。安迪的墙是联邦政府建造的,而我的墙大半是我自己筑的。和自己博弈了11年,赢家是和菜头。
在我面前是一条不可知的无尽之路,不知道它会引领我走向何方。但是,我已经感觉到自由清新的风,我看到了深不可测的蔚蓝。
2008年,我33岁。
每当Hosts失效,当Vpn无法连接的时候,心里都会有种声音在耳语:“算了吧,何必那么累呢?”是啊,怎么会不累呢?想我第一次爬上墙头的那晚,什么声音都没有,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电脑的指示灯在闪烁。我在墙头停顿了几秒钟,最终下定决心翻墙出去。如今,十多个年头过去了,我肚腩隆起,两鬓浸霜,依然在墙头爬上爬下。以后呢?一个六十岁仍在翻墙的大叔?一个八十岁骑在墙头的大爷?一个作为翻墙吉祥物存在着的人瑞?
而且,我的生活和墙那边越来越远。没有Youtube还有Youku,有PPlive。没有推特,还有饭否,还有微博。没有Blogspot,还有无数国产Blog平台。在这边什么都有,而且还是中文的。我老了,慢慢步入中年,没有那么多时间上网。为衣食,将来为子女,为父母养老送终,生活会一点点把人从网上挤下来,压倒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喘息。偶然间,有一刻休息,想起那些飞檐走壁的生活,宛若春梦一场。我们注定会成为一个贼,一个老贼,一个退役后挣扎求生的老贼。
可是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只要这“算了吧”的念头一起,在世上某个不可见的角落里一定会有人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虽然没有听到着笑声,只是一念间想到它的存在,我就觉得自己的白发都变作了赤红颜色,在往下滴血。没有什么是容易的,没有什么是轻松的,人生从来就是束缚,就是负担,就他妈的注定了要承受许多,得到极少。为什么同样是一部电影,有的人在看《Matrix》的时候,看到红色的小药丸,听到那一句“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会和周围人完全不一样地感觉到心头大恸?有的人在看《肖申克的救赎》时,会牢牢记得“芝华塔尼奥”这个地名,哪怕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去墨西哥,去面对那片蓝到让人遗忘一切的太平洋?
自由没有任何实用,不能涨工资,不能买房子,甚至只是给人一次次带来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足。它只是一种可能性,一张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兑付的支票。但是不能没有这种可能性,否则在生活的重压下,像一条老狗一样倒下时,就没有理由继续呼吸,就没有一刻能够喘息休息,一切都会变得丑陋而不堪忍受。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这种选择的可能性,哪怕在生活里动弹不得,只是想想在世界另外一个角落里有另外一个自己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也是一种莫大安慰。因为,自己有得选,哪怕是曾经有得选。
所以,不用算。我又一次翻墙出来,把它当作每日的刷牙洗脸。我没有办法选择出生,也不能选择生活。但是我可以选择承受负担,然后走下去,努力活得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
我相信的确有许多人当真找不到黄网,这就是人生的一种。所以,他们用不了Twitter也就不用,看不了Youtube就不看,有天Gmail也无法访问了,他们可以写航空信。当然,你还会听到他们叫嚷说:我实在是没有方法呀!谁能教教我?
没有人应该去教这种人,他们确实也不需要某些方法。那些真正需要的人,他们一定能找到通路。黄网也好,Twitter也罢,并不会真有多大的障碍。因为这些人的人生中,早已经习惯了自行寻找解决方案。他们不会坐等,也不会干嚎,而是挽起袖管,径直动手。这已经成为了人生的一种常态,遇见问题,解决问题,不等不靠。所以,他们的欲望会被得到尊重,总能得到满足。真心寻求,哪怕是一个黄网,你总是能找到的。而且,这种找寻过程会上升为个人处世的方法论,在其它事物上同样得到体现。
一个连黄网都找不到的人,大概也就不能希望他可以创造出点什么新鲜玩意,发表什么新鲜见解。他们是最失败的填鸭学生,最失败的板凳员工,需要在屁股上来上一烙铁,才能勉强往前挪动一小步。我丝毫不怀疑,他们没有多少活泛气,对于他们而言一天就是一世,所以天天雷同,世世如此。因为对人之大欲,都是这样一种态度和行动力,那就别去奢望他们在其它小欲望,小任务,小目标上会有什么过人的表现。
今天,找不到一个黄网,至少说明这个人缺乏一套方法论。寻找的过程中有障碍,找不到意味着没有克服困难的能力。而能力不足反应的是意愿不足,一个人想钱想疯了,最后多少也能赚点骗点抢点,钱夹的皮革、银行的厚壁、保险箱的钢锁,都不会成为问题。最怕的是小孬,说不想也想,说想又懒得动弹,那么这种人就应该交给老天,让天养活。什么时候老天慈悲,兴许会空降一个充气娃娃下凡,所有问题也都解决了。
而对于那些一贯能够找到出路找到方法的人来说,能否访问黄网不是问题的关键,是这种意愿以及贯彻意愿的行动本身,使得他们能在这个世界上强悍地活下去。如同一个个工兵,逢山铺路、遇水搭桥。十年二十年之后,各人所取得的进境因此而完全不同。百年之后,各人成就的一生会因此而大不相同。
在墙外看到的风景,正应了那句话:相逢的人总能相逢。这无非是因为所有最终能够相逢的人都具备相同的人生态度,故而有相同的行动能力,最终也就总能成为幸福的少数人。他们和自己作战,和不可能作战,这种人生态度如同无法阻遏的力必多一样,驱动他们走上前去,走到一起,走进风景。
而那些连自己的欲望都无法尊重和实现的人,还能干点什么?
当我三十岁的时候,写过一篇《三十述怀》的Blog。里面写了几点对自己的希望,现在翻出来和大家一起再看看:
1、事业不等于是做官或者赚钱。大部分的人无法在事业中获得成就感,所以事业不过是糊口的活计,没有必要看得太重。不要过到把糊口的事变成生活里唯一的事,那样就太悲哀了。天天十点才满身酒气的回家,权位和金钱救不了自己的肝,保证不了自己的孩子不会由于缺乏管教而成为一个废人。人世是公平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要偿还的。不要用前半辈子的个人努力,为下半辈子不停买单。
2、家庭生活应该放在生活的首要位置。工作谁做都是做,但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去了就不再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会为你而牺牲,只有家人可以信赖。只有他们会对你有耐心,会为你付出而不计算成败,会为了保护你而背叛任何法律条文和人生信条。家庭是唯一的堡垒,唯一可以进门就脱光衣服躺下睡着的地方。没什么事比周末的家宴更重要的了。
3、健康是人生信用卡的担保人。它比美貌、财富、智力、权位都重要。没有人能在病痛中依然欣喜,没有人不在病痛中度日如年。在病中人才能意识到自己是如此脆弱地存在这世界上,会想到健康的重要,会想到要善待自己。但令人遗憾的事,往往人一旦痊愈就忘记了在病中对自己的那些承诺。
4、不值得在女孩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尤其是漂亮女孩子。要明白一件事:如果要以结婚为目的的话,性格和品格比美貌重要。容颜总会老去,而维系人与人之间最为稳固的连接是对性格的欣赏,和对品格的信任。不要和一条发了疯的狗一样,不停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咬。凡事皆有时,该出现的人总是会出现的。相信爱情,相信缘分。爱情永远应该是件美好的事,不应该有任何的勉强,任何的违心之处。永远,永远不要将就。亚瑟没有拔出石中剑的时候,谁不觉得有血肉之躯拔出那剑是件荒谬的事呢?
5、趣味是唯一值得追求的事情,比事业都重要。人世因为工作而不堪其苦,说“劳动最光荣”的时代里每周工作六天,周日半天义务劳动。这样的生活里若没有点什么值得追求的乐趣,现代社会和奴隶社会并没有任何不同。不计算得失,只因为喜爱而去做的事情,往往能发挥一个人的最大潜能。所以,千万不要把工作和兴趣变成一体。那样一来,人生唯一的一点滋味都丧失了。
6、不要看电视,尽量不要看报纸,而是要去看书。书读百遍,其意自现。这句话是真的,最低限度上能分辨出什么是好书,什么是坏书。而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在教导一种很坏的人生,让你用自己的劳动换来一房子的垃圾,还因此觉得自己格调不凡,与众不同。所有限量版的产品没有一样是只有一款的,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去看电视,不看广告,不读报纸。
7、 永远不要相信报纸上的话。昨天你相信了它说“不要持币待购”,那么今天你就会发现你12万买的夏利目前只值2万。
8、 信仰的作用是塑造一个更强大的自己,所以你能向你自己恳求帮助。
9、 不欺骗自己是最难的事。
10、 不要欠别人钱。
从我三十二岁到三十三岁之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生了一场病,结束了丽江的工作,终于返回昆明。辞职离开服务了十一年的公司,两手空空来到北京变成一个北漂。我的近视增加到了650度,体重在92公斤和105公斤间徘徊。在这一岁里,我目睹了雪灾、地震、闹运以及正在发生中的全球经济危机。也在这一岁里,我的家族里迎来了两个新生儿和一次婚礼,因为工作,我把它们全都错过了。
选择这样一个时候脱离安稳的国企和体制保护,背着个书包才出门就迎面遇见经济危机,你问我现在的感觉?回答是:我已出舱,感觉良好。最大的危机不是经济危机,而是我内心深处的危机。它在11年前就已经开始酝酿,在今年5月开始爆发,等到今年7月份次贷危机开始的时候,我的个人危机已经解决完了。明白应该如何过自己的一生,在这个世界上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剩下的就是坦然,哪怕全世界后一秒就碎裂成泥也变得无关紧要。到了这个地步,应不应该离职,或者出来如何生存,已经不再是问题,而且不应该浪费时间去想。假设我现在并未作出选择,采取行动,那么我也许会拍着胸口大呼幸运。但是随即我又会因为原公司巨亏25亿人民币,负债率超过98%而懊恼,进而因为减薪而觉得悲愤,最后又想着“如果我去到外面,那么。。。”
一头驴子不能永久地停留在两堆草料中间无所适从,它总要选择一堆,走过去,吃。而且,吃得就像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堆草料一样。有没有得吃,能吃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吃错了,而且一错就是许多年。
在北京的生活和昆明的生活相比,无论是舒适程度还是奢侈程度上评判,都活像真挨了一次经济危机。除了念大学的时候,我还没有用过那么小的厕所和房间,还没有如此频密地使用公交系统,更别说书架上居然只有不到30本书。但是,如果说到个人的精神状态,大概过去的十一年间还没有哪一段时间能如我现在一般兴奋振作,可以颠着小步上楼梯,嘴里哼着小调。以往的富足慵懒让我多有煎熬挣扎,反而是现在的匮乏紧张让我平和安宁,而且生机勃勃。
这就有点像我念小学的时候,每天渴望着早点到学校去,有新东西可以学,有新玩意儿可以耍。在北京这种地方,只要别把目光的焦点始终放在别人的房子、车子以及女人身上,别憋着想我一定要怎样怎样,那么会有足够多的事情值得去学习和经历,也能从中获得足够多的快乐和满足。在整个90年代,人们以“做天才”为个人诉求。在21世纪的头十年,人们以“要牛逼”为个人目标。但是我研究了一下,Newbe只存在比较级,并没有Newbest(很好的域名,可惜已经被注册了)。
以前我说过,未若将网络视为漫长的修行。现在我想在三十三岁生日的时候补充一句:不妨把人生当成无尽的学习。所以,今天我要祝和菜头同学生日快乐,继续他的修行和学习。
上网以后,我们把信息当做了知识,把收藏当做了学习,把阅读当做了思考,把储存当做了掌握。像个花栗鼠在秋天收藏坚果一样,把自己的阅读器和硬盘塞满,却依旧觉得饥渴难耐。
于是,有笨蛋跟着感慨说:索代斯奈,网络让人们变得浮躁了。我靠,我再靠,我飞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描述了一个普遍的现象,人们在网上能够接触到空前的信息,也就产生了空前的贪婪。以前在抓虾网,一旦放出一篇《职场人际关系的10条杀手锏》,或者《你所不知道的101个Gmail使用诀窍》,或者是《人的一生中不可不读的10001本经典著作》,收藏量立即翻着跟头往上涨。我敢打赌,搜藏这些内容的人里,一百个人中没有一个会再去翻看一次。只是觉得这是知识,这会派上用场的,我现在收藏了,那么我就等于拥有了它。
现在我来谈这个问题,看了都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但是,不是有无数人正在这么做的么?有多少人硬盘上下满了不会再读一次的电子书,甚至根本没有事件去读那几个G的电子书?有多少人的邮件箱里塞满了别人转发过来的各种经验、总结、教训,甚至加了星号,打了Tags,可几年过去了都不会去翻一下?
没有亲身实践过的知识不是知识,那只是一些文字,最多算得上是有含义的文字。没有经过思考辩证和行动验证,知识和经验都是别人的,放在硬盘上、阅读器里,不等于你拥有了它。别人思考的结果无论你看起来多么深刻,多么智慧,如果你没有花时间去想一下,偶然在生活中验证一下,它不过是一阵在你晶状体上的光线扰动,对你的大脑秋毫无犯,只是你的阅读体验而已。你把整本《大不列颠百科全书》都当到你的硬盘上,把整个wikipedia都储存在你的移动硬盘上,你也不会成为百晓生,更别说运用里面的资源去改变自己的生活,连烧烤的时候生一堆火都做不到。
而即便是如此,甚至许多人早就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但是却不能停止自己控制鼠标的小手。往自己的电脑上扒拉越多东西,越觉得不够,最后变成了为了拥有而拥有。所以,这和网络没有多少关系,而是人性使然。只不过是网络加剧了这种症状而已,它几乎可以无限度地满足这种贪婪,只要你的硬盘足够大,Google公司一直在运营,那么你可以一直那么做下去。
在过去,没有电脑时代,人们不也是那样做的么?买来那些自己根本不看的书,但是看到书柜日渐丰满就觉得意志踌躇,似乎有了那些书,就等于拥有了其中的知识。周末不休息,用剪刀浆糊去做剪报本,做完一本又一本,结果是全部放在屋角落灰发霉,但是每次看到的时候却心满意足,似乎那堆破纸在,就拥有了历史,拥有了对所有大事件的掌控。在今天,网络所不及之处,人们不也是那样做的么?买一处水泥盒子,觉得就是拥有了品质生活。买一辆铁皮盒子,就觉得步上了成功的阶梯。在所有房间都安装电视,似乎就能随时保持资讯的更新,让新闻跟着自己从饭厅走进洗手间。把钱堆放起来,隔段时间在ATM上含情脉脉地看上一眼,看到数字在增长就好像买到了明天的保险,根本不考虑如果它不流动起来那就是纸张和数字。所有这一切我们都在做,做完了以后,内心煎熬无比,像《雾都孤儿》里的奥利佛.特维斯特一样,伸出小碗来,顽固地嚷嚷: I ask for more.
花栗鼠过冬,只需要一个树洞,一点点坚果。但是,它们忙活了整个秋季,储存了它们其实无法消费完的口粮,以至于第二年树林里有新的树苗长出来,无形间做了森林的义务造林员。在这一点上,我们甚至还不如花栗鼠。
是安于现在的生活并且学着享受庸常,还是甘冒下坠的风险振翅飞往远方?这是我最近在《树洞》里经常看到的问题。说实话,我也觉得非常惊奇,竟然有那么多人觉得现实在一点点埋葬自己的梦想,同时又没有足够的勇气跨出一步。每次说到看不到的山那头,海的那一端,总有无数颗小心在各个地方黯然破碎。仿佛一夜之间经过了四十个星球,却没有一个星星上能种出玫瑰花来。
人们写信来,索要帮助和建议。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我的经验是我的经验,未必对你有用。况且,我安于这样的生活,命运如此安排,而换做别人,怕是不能把这其中的一日当作清凉无梦的午后安睡。我们习惯于看到各种甜睡的面孔,却少有人上前掀起床单来,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钉子。或者是像张爱玲说过的那样,在这一袭华美的裘衣下欣赏挤挤挨挨的虱子。答案我们都知道:睡在哪里,都是睡在雨里。只是所有人都顽固地坚持认为,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会有属于自己的屋檐下的一张小床。
那些写成功学的人会告诉你一个单词:选择成本。在A和B之间漫长而痛苦地选择,浪费的是宝贵的时间。选择本身并没有对错,然而犹豫却会让一切慢慢成灰。传统智慧在纸张和口头上一直流传着冰冷冷的劝戒: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让人打消一切妄念,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可是远方就在那里,在太阳落下的山背后,在桅杆消失的地平线深处。传说飘来飘去,有人的确远走高飞,而且并没有死无葬身之地。
我想,无论是过哪一种人生,都有各自的理由,背后也有种种不得已。问题仅仅在于我们把生活当作了手中的那个苹果,我们总是把光鲜靓丽的一面示人,自己永远面对着有虫洞的那一面。所以,总的看下来别人手里的苹果总要更好些,却少有人去想别人很可能面对了一条更肥大壮硕的虫子。佛教里把这种视角称之为平常心,可惜拥有这种视角的人总是少之又少。
应该承认,这是一种困苦,一重磨难。谁都年轻过,所以谁都心比天高过,但是未必每个人都曾经飞过。每天的生活里,都可以看到许多振翅高飞的故事,以至于让现实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耐。有必要做一次全民性的概率论普及,告诉所有人那些值得上报章电视的例子全都是特例,在每一双翱翔云团的羽翼之下,都有无数累累白骨,它们没有阳光,只有遗忘。在保持目光向上的同时,应该了解大数平均的铁律---绝大多数人必须要过着庸常的生活,这是所有人所无法逃避的命运。
唯一的问题是不曾有人赞扬,去赞扬一个每天下班骑车买菜的丈夫,一个每夜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母亲,一个愿意寸步不离、膝下承欢的儿子,一个在沙发上陪伴父母看韩剧削水果的女儿。媒体在赞扬李开复、唐骏,在开列财富榜单,把最多的时间和最大的荣耀给了最少的人。让人觉得买菜讲故事全无价值,必须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一个人的一生才没有虚度。要去讲冒险的故事,讲远走高飞的故事,讲所有关于远方闪闪发光的故事,才有人要去听。
所有这些故事里永远不会问一个问题:你是谁?太多人觉得自己不应该过目前的生活,但是又有多少愿意为些微的改变而付出丝毫代价?只要是个人都会说:我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意生活。但是,你又能为你的意愿支付多少成本?这还不用说到遥远的未来,遥远的某地,只是说你在这一时,这一地,你愿意为了你的梦想不计成败利钝做了点什么?飞翔是一种能力,在振翅远飞前你得证明自己能够浮在空气里。
需要走一段人生路,才能够区分什么是“欲望”,什么是“梦想”。欲望会在清晨醒来之后的沐浴中消散,在目睹摩天大厦、宝马香车时重新升起。而梦想却在你走出几步被击倒之后,依然照耀在面前,让你咬牙含泪却依然翻身爬起,继续追逐。欲望让人觉得自己很重要,而梦想却让自己变得很轻很轻,轻到采取任何举措都不会犹豫再三。欲望让人在选择之间备受煎熬,求神问卜,梦想却让人迈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如果只是拥有欲望而无梦想,最合理的方式是熄灭它。与其满足它们的全部,不如克服其中之一。只有欲望才会构成选择题,所以任何一个选项之下都有你的欲火熊熊燃烧,让人倍觉煎熬。如果认为自己胸怀梦想,那么就从心念一动就去做证明题,证明你愿意为此承担后果,证明你有这个能力把空想变成现实。拥有梦想的人不做选择题,他们只做证明题。
《南方周末》向我征集关于个人和国家的四个问题,最终出来的是一个经过剪辑的编辑版,这里公布一下我的个人答案:
1、你为国家做了什么?
我为这个国家纳了11年税金,服务了11年,贡献了1.3的视力。为了减少国家的负担,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繁殖,坚持去门诊而不是住院。因为没有结婚所以最后一次福利分房时以一分败落,我如同多年前小学五年改六年时一样保持沉默。只要住院就能全额报销的时候我只会得感冒,等我肾结石要住院的时候开始发医保卡。对此我已经习惯了,就像我上高三那年的大学学费是500,而后一年则是5000。我没有贪污过一分钱,我完成了每一项任务,我没有把任何一位女下属按倒在办公桌上,我得到过一张"卫生模范"的奖状,很难说服相信那不是个讽刺。为了彻底让国家减负,我在工作11年之后辞职离开国企。走时老总没有对我说"谢谢",他不认识我,我没见过他,他们换得实在太快了。
2、国家为你做了什么?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话。因为这种时候会有人立即引用美国总统肯尼迪的话:"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而要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除此之外,美国总统都是坏蛋,不应该引用他们的任何言论。感谢国家在头十年里教育我钱不是万能的,后十年里教育我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让我成功地熬过了一次抢购潮,三波大跌,五任老总,七届女友和十年储蓄低利率。还要感谢国家为我修筑三峡大坝,举办奥运会,发射宇宙飞船,如果还能帮我把猪肉价格降低几块就更好了,不过我也知道这非常难,所以上街打点酱油就好。
3、你还能为国家做什么?
我还能继续工作27年,纳27年税。消化一套商品房,拉动一辆汽车的内需,在股市站个三四次岗。为了对社会尽到义务,可能还要结一次婚,生一个孩子。尽量不离婚,努力把孩子教育成人。然后他上38年税,买一套商品房,买一辆车子,在股市里站个三四次岗。结一次婚,生一个孩子,努力把孩子教育成人。考虑到这是一个循环过程,为了增加效率,我还可以为国家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大家可以合资购买房子和车子,在股市里站成一座英雄的群像。
4、国家还能为你做什么?
根据肯尼迪总统的话,这里应该参考第三题的答案。不过,鉴于我已经纳税11年,所以我觉得我有权要求清洁的空气和饮水,卫生和安全的食品,这样我才能纳更长时间的税,花费更少的医疗保险。我有权要求完善的社会福利和保障,要求自由公平透明的市场,要求免于匮乏和恐惧的自由。如此,我才会觉得把一个小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一件美好的事。否则,大可以把我看成是我家族的最后一名公民,最后一位纳税人。
有人说过,一个人年过三十如果还是个愤青,不是智力上有问题,就是道德上有问题。到今年十一月五日,我就满三十三岁了。不好意思腆着脸继续站在愤青的队伍里,但是我可以毫无愧色地站在爱国者的队伍里。《南方周末》所提的问题难度很大,因为需要回答者分清楚对应土地和人民的“country”和对应政府和政权的“state”。中文是何等贫乏,以至于两个根本不相关的概念可以用一个词来表现。很容易针对“我为国家”用“Country”的概念回答,而对于“国家为我”则切换为“State”的概念。而我的回答却以一贯之,没有这种概念上的混淆。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所谓“国家”,但是有“中国”。鲁迅先生早就写过:城头变幻大王旗。国家会有很多种名字,国号会发生变更。它可以是中华民国,也可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唐诗宋词相比,和秦时明月汉时关相比,国家的概念实在是太短暂了。要我奉任何国号为正朔很难,长江黄河知道什么国号?但是所有中国人无论身在何处,加入何种国籍,一样承认长江黄河是母亲河,一样因为十几个世界前的中文字而振奋或者流泪,这就是中国。我爱作为历史概念的中国,我爱作为地理概念的中国,我爱作为文化概念的中国。就像我不承认什么麻雀是国鸟,但是我承认迷彩服是国服一样,我爱所有能够背诵“床前明月光”的人们,我爱所有能写方块字的人们,和在这块土地上流着汗啃着土的所有人。当最后一个能书写中文的人逝去,当最后一个过春节中秋清明的人逝去,中国就不复存在了。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是以“十一”或者“双十”为所谓“国庆”,难道不是一种狂妄么?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要接受一个作为“state”的国家完全是种不得已,无论“state”怎么做,它永远不可能是“country”。它只是一个随时消极怠工的懒汉,一个随时随地可能贪污税款的盗贼,一个稍不留神就尾大不掉的奴才,一个前往末日山路上的“咕噜”。所以对它不可能有任何好脸嘴,任何时候都应该带上鞭子,确保它行在正确的路上,没有太多私心杂念。对于“state”,我永远没有赞歌,永远没有感激涕零。从历史上看,它本应该做好,而太多时候它做得其实并不好。那么,凭什么问我:你为国家做了什么?这个问题只应该是:国家为我做了什么?要想让我表示自己的谦卑,问题就应该是:你为中国做了什么?而谁能以中国自居?我对中国负责,但是我不对国家负责,而且应该是国家向我交待做了些什么。
我并不是为了国家而纳税,也不是为了国家而守法。国家的荣耀披不到我的身上,但我每分钟都在承担国家的过错。我依然认为我是个爱国者,只是我不会去挥舞旗帜,不会经常热泪盈眶,不会动不动就义愤填膺。对不起,我不会唱赞歌,但是我觉得一个小童能横平竖直地写中文胜过冲进火场抢救公务,我以为一个情人间忘情的热吻意义超过GDP八点零。每一家人都能有一个阳台,每个阳台都能种一盆花,这就是我理解中的爱国主义。
听一个人讲述他的过往,是件有趣而神秘的事。有时候能轻易看出一个人昔日经历同成长后的性格的联系,有时这种联系则仿佛迷宫里的线索一样模糊不清,甚至会让人觉得这只不过是牵强附会的事后诸葛而已。
但只有一个人自己才知道昨日的自我对今日意味着什么。在那些自己孤独面对自己的时刻,那些无可回避也无力承受的静谧的瞬间,一个人会被宿命感所笼罩,会忍不住把命运的叵测安排全都归因于历史。这当然通常只是借口,但一个似是而非的「解释」,有时候就是一个人所能倚仗的全部安慰了。
来美国将近十年了。十年前我雄心万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相信命运总会眷顾自己,相信一个人只要不断小心避开自己不愿直面的困难,就总会找到轻巧顺遂的人生道路。我并不对自己有过高的期待,或者说,多少有些纵容自己的不求上进,但我还是相信——毫无理由但发自内心地相信——我能过出漂亮的人生来。
那时我绝不会知道,十年后我最深刻的感受,是耐心是一种多么难得的能力,而人生并无捷径可言。我开始意识到,一个人要如何努力地接受自己的缺陷,学着和灰头土脸的挫败和平共处,才能镇定地面对拖泥带水的生活,并且仍然鼓足勇气继续向前。这转变仿佛是一瞬间的事,而我甚至没能意识到它。像是海面上一条没有罗盘的船,以为自己一直在驶向同一个方向,而事实上早在湍流里转了无数弯过去。
也许是该拾回十年前的雄心的时候了。
夏天的夜晚正适合跑步。每次沿着哈德逊河畔慢跑,看着月亮升起在河对岸曼哈顿的天际线上,都会沉醉于它不真实的美,似乎转瞬即逝,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了。
但那一幕当然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像是种无声的安慰和鼓励一样。